伯尧妈

第一章　艾利拾了一个女婴
艾利进教堂不过只是为了歇歇脚。这可不是一个进教堂的好理由，但她身材已经发胖，又上了年纪，她的脚已经不堪重负地疼了起来，而且疼得还不轻。
这是一个六月里的美好夏日，艾利和她的朋友希莉德（艾利有多胖，那希莉德就有多瘦）一大早就从维也纳出发了，乘着一列小火车来到多夫斯特山脚下，打算登上山顶。
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日，她们都会去爬山，这一天是她们的休息日。这一天她们解掉围裙，换上阿尔卑斯山地农家少女装；她们背上装着意大利蒜味香肠三明治和切片梅子蛋糕的帆布包，这样爬到山顶上就不会饿着肚子欣赏美景了。厨子艾利和女佣希莉德在一个住着几位教授的大宅子里干活，工作关系成全了她们多年的友谊。平日里，她们一直在教授们挑剔的目光下，清理、做饭、购物，擦洗房屋的各个角落。在整整一个星期的辛劳工作之后，一次远足是再惬意不过的了。
而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周日，艾利换了一双新靴子。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远足决不是炫耀新靴子的时候。在差不多到半山腰的时候，她们来到了一块缀满鲜花的草地；隔着草地，一座洋葱形屋顶的白色教堂在草浪间闪现。
　 艾利停下了。
　　“呃。希莉德，我想去为我的母亲祈祷。我昨天晚上梦见她了。要不你先走吧，我随后就来。”
希莉德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说了让你别穿新靴子。”
于是希莉德继续往上爬。艾利走过架在小溪流上的木桥，进了教堂。
　　这是一个可爱的教堂——总有些地方，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上帝举办的一个绝妙晚会。天堂，而这个教堂就是其中之一。这里的天花板上画满了天使和金色的星星，圣乌苏拉在画中张开双手。一看到这些，艾利立刻觉得自己的脚舒坦了很多。教堂里供奉的圣物不是一块令人毛骨悚然的趾骨，或是一只干瘪的手，而是一绺圣徒的头发，装在一个镶着珍珠的圆顶玻璃杯里。虽然教堂周围没什么人迹，却依然有虔诚的信徒在贞女脚下的花瓶中插了一束新采的高山杜鹃花。
艾利坐上了靠背长椅，松开了鞋带，为多年前去世的母亲祈祷……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还没怎么睡呢，就醒了过来。教堂依然是空荡荡的，但似乎有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把她从浅睡中吵醒。她环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不过，在圣坛阶梯下面的深红色地毯上，一个包裹引起了她的注意。
包裹有差不多一个西葫芦那么大，而且应该还是一个很大的西葫芦。艾利一开始以为这是有人把这作为丰收礼献给教堂的。但是丰收节不是在九月吗？现在不过才六月。而更让艾利大吃一惊的是，这个貌似西葫芦的包裹突然发出了声音，是一阵微弱的呜呜声……
是小猫……或是一只小狗？艾利系上了鞋带，走过去看个究竟。情况比是小猫或小狗还要糟糕。
“噢，天啊，”艾利无法控制地叫了起来，“噢，天啊，天啊，我的天啊！”
希莉德早就已经爬到了山顶。她已经欣赏够了山顶的风光，吃掉了一整块意大利蒜味香肠三明治，吸足了山间清新的空气。但艾利还未出现。 希莉德有点恼火。当你在山顶享受景色的时候，总会希望有人陪着你。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只得收拾背包，沿着石坡路，穿过松林，回到了草地边上的教堂。艾利还在里面，坐在第一排的长凳上——但。怀里多了个东西。她一脸茫然，带着一种兴奋的红晕。样子很奇怪。
“有人留下了汶个．”她说。
艾利拨开包裹的一角，让希莉德看。
“上帝啊！”
包裹里那个幼小的生命看上去不过刚出生几天，但却奇迹般地活着。她身上散发着生命赐予的热量，像一块新出炉的面包一样腾腾地冒着热气。她的双腿在包裹里不安分地蹬着。当希莉德伸出瘦削的食指触碰她的脸颊时，她睁开了双眼，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们。
“围巾上别了一张便条。”艾利说。
这张纸条布满了泪痕，上面写着“请好好照顾我女儿，把她送到维也纳的修女们那里去吧”。
“我们该怎么办？”希莉德焦急地问道。她们俩都没有结过婚，对照顾小孩的那一套一无所知。
“就按便条上说的办，把她送到维也纳的修女们那里去，不然还能怎样？”
一个小时后，她们抱着婴儿在山下的佩特斯多夫小镇上出现。镇上也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的孩子。
“她肯定是从路那头送过来的，从山口那边。”他们说。
一位农妇给了她们一瓶牛奶。她们在泥泞的山间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那座小湖边的火车站，等待回维也纳的火车。
这个散发着热腾腾的潮气、精力旺盛的幼婴，一路上不停地折腾，这让她们在回到维也纳的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天色已经开始暗去。她们知道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修道院会收留女婴，但她们没钱租马车。
她们只得选择有轨电车。虽然这是一辆新式电车，但当她们到达圣心修道院门口时，天依旧晚了。
修道院的铁门紧闭着。一栋白色的矮房里传出唱诗班的歌声。
“她在这儿会没事的。”艾利抚着婴儿的脑门说。
希莉德拉了门铃绳。铃声回响了一会儿，却没有人来开门。
她又拉了一次。过了一阵，终于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修女穿过院子，匆匆地来了。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修女问道，透过渐浓的夜色凝视着她们。
“我们带来了一个弃婴，修女，”希莉德说，“我们在山里的一座教堂里找到的。”
“别，别，别！”修女挥起双手，满脸不安，“陕把她带走，你们不该来这儿的。我们正闹斑疹伤寒呢，还在隔离。已经有三位修女得病了，孩子随时都有被传染的危险。”
“斑疹伤寒！”听到这个可怕的词，艾利不禁打了个寒颤。
“赶快把她带走，赶快！”修女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像赶鹅一样赶她们走。
“那能带到哪儿去啊？”希莉德发话了，“总得有个地方吧。”
“现在正是传染病流行的时候，没人会收留小孩的。”她说，“你们过六个星期再来看看吧。”
　　她们被关在门外，干瞪着眼。
“我们先把她带回家，明天再打听。”
“教授们会同意么？”
“用不着让他们知道，”艾利说，“把她放在楼梯下面就好了。他们从来不下厨房的。”
但她恰恰错了。
这三位教授自打出生就住在一起。他们的房子坐落在维也纳最古老城区里的一个小广场南边，不远处就是皇宫和西班牙骑术学校。从楼上可以看见盘旋在圣斯蒂芬大教堂塔尖的鸽子。圣斯蒂芬大教堂正处于城市的最中心；而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这也就是他们整个世界的中心了。
即使被如此众多的名胜环绕着，这里依然不失如在室内般的宁静。在石子路的中央，矗立着一尊勃伦纳将军战马青铜塑像。这尊铜像被孩子们当做一个巨大的玩具，连接了现实与孩子们的幻想：他们骑着它、轻拍它，下 雨的时候就躲在下面，幻想自己身处肃杀的战场。这位将军曾是一位抗击 拿破仑侵略的英雄，这个广场也因他而得名，叫勃伦纳广场。
在这位骑马将军旁边是一个喷泉。喷泉的水不深，围着一圈很宽的石边。有时，孩子们会在城市西北角的普拉特游乐园赢得几尾金鱼，他们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喷泉时会把金鱼倒进去，这样喷泉里就有了金鱼游动的身影。
广场西边的教堂因守护神圣弗洛里安而得名。这座漂亮的教堂拥有一块幽绿的墓地，野花在其中肆意生长；对面一排被铁皮包裹着的栗子树将广场与紧邻的一条通往城镇中心的马路隔开，也隔绝了尘世的喧嚣。在广场的一角还有一个小书店；它的对角处是一个搭着条纹雨篷的咖啡店。看起来，这个广场拥有让人们生活舒适所需要的一切。
教授们住的房子是周围一排房屋中最大也最漂亮的一栋：一楼有一个锻铁阳台，窗台上有花盆箱，门锤是一只猫头鹰的头的形状。
三位教授当中，朱力斯教授年纪最长。他蓄着尖尖的山羊胡，身材高大，成天绷着脸。许多年前，他曾经距离婚姻的殿堂已经很近很近了。但就在婚礼前一个星期，新娘却不幸去世了。从此以后，朱力斯教授就再没怎么笑过了。他是一位地质学家，在大学里担任教授，向学生介绍氟石、花岗岩，还有一些地质考察时的实用小技巧，可以保护眼睛不被敲击岩石时飞溅的碎屑伤到。
他的弟弟埃米尔教授俨然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又矮又胖，头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上楼的时候还会稍稍有点喘气。他是一个乐天派，精通艺术史，可以凭借一幅画里天使的脚趾鉴别出这是丁托列托还是提香的作品。
第三位教授是三个人里最年轻的，名叫格特鲁德。她专修音乐，讲授和声以及旋律配合法，并在市管弦乐队中弹奏竖琴。照顾一架竖琴就像照看一个壮硕而又任性的孩子，你必须抱着它走，保护它不受气流的影响，还要搬它上车。正如许多竖琴家一样，格特鲁德经常面露愁容，心情忧郁。
三个人这辈子连被子都没有叠过，更不用说洗袜子或者煮鸡蛋这样的事情了，纯粹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艾利和希莉德外出休假前都会事先准备好午餐。但是教授们在临睡前仍然需要帮助。朱力斯教授需要一杯威士忌和一杯苏打水以帮助睡眠；埃米尔教授的胃非常的娇弱，一杯加蜂蜜的热牛奶是必须的；格特鲁德教授有脚寒的毛病，需要在被子里垫上一个热水袋。现在，他们正等待佣人的睡前服务。希莉德和艾利总是在九点钟准时回来——但今天却是个例外。
“我们怎么办呢？”朱力斯教授问道，将头探出门外焦急地等着。
“我想我们最好下去看看。”他的弟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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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儿弄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