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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搅团进城$ \( s; E8 ]3 P4 C7 |
6 o8 u3 V4 J3 l" U) o 搅团,在西北的民间,像那些悠远的民歌一样,从岁月深处遥迢而来,千百年间,丰富着乡人的胃口,延续着祖辈的生计。这朴拙的玩意儿,是真正的民间食品,真正的乡下人的饭食。曾经一度,提到搅团让人寒碜和凄凉。因为在饮食群中,搅团就像是一个衣衫褴缕、蓬头垢面的孩子。7 F" h4 I( 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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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样,在过去的乡村,搅团还是乡亲们的亲睐,因为下地干活的人吃窝头既坚硬又难以下咽,只有搅团黏稠,既可以充饥又补充水分,而且让乡间比较普遍的玉米面、荞麦面等杂粮大派用场。因为搅团在乡亲们心目中的位置,所以它也常常被用来招待远客。走过很多村子,吃了百家饭,我吃的最多的还是各样搅团。有的直接舀到碗里,放上炒好的花角菜、香油、辣椒等调料;有的是将搅团舀到一个干净的提前放了少许水的盘子里,用勺子摊平,放在水缸上待放凉后,切成条状盛在碗里,放上香油辣椒等调料;还有的一大盆山一样的搅团端上来,一人一碗汤,用筷子先把搅团一小块一小块地弄到汤碗里,然后才开吃。搅团搅好了,主人的脸上就显得无比光彩。搅团不要菜,在乡间很是大众化,有醋有油辣子就可以吃,简单方便适合贫寒人家,但是贫寒却不单调,乡里人总是粗粮细作,费尽心思把它弄得花样百般,乡间搅团的多样性,体现了乡里人乐观的生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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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这些年,城乡差别的缩小也体现在了饮食上。如今下乡进村,那家不是七碟八碗、好酒好肉的。但是有一些老同志仍然保留着从前的饮食习惯,到了乡下别的不吃,“钦点”搅团。有位老领导,官做到了县长,不吃山珍不吃海味,就爱吃搅团,乃至夫唱妇随,他的夫人都成了搅搅团的高手。所以县里的宾馆就有了搅团这道小吃。乃至到了今天,各宾馆的酒席上,都少不了上一盘搅团,不过却大多是白面多杂粮少,而且穿上了“洋装”,怎么吃都找不回搅团的味儿。这两年,随着旅游热的来临,位于城郊的旅游点附近的农家院落,纷纷开墙破洞,搭棚起灶,以民间食物为主,开起了“农家乐”饭庄。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城里人都趋之若骛,一饱口福。人都是这样,再好的东西也会厌倦,追求新鲜似乎是人的本性,不过这种追求上的返璞归真对民俗民风的传播客观上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自然搅团也迎来了它的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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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 x: A0 p7 d# N- ^; E. d 搅团从乡间走进了城里,和那些苦苦菜、荠荠草一起,摆在了豪华大宴的桌上,变得身价百倍,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虽然此搅团亦非彼搅团,就像进了城的狗,进了城的树,进了城的花花草草,原来的功能已经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只是城市的安慰和点缀。吃搅团的人,常常在灯红酒绿的掩映中勾起一些纯朴的回忆,一掬温热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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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Y$ T, H" }2 @0 \$ X$ o 2、搅团与女人
) R( v# a! p x8 h c1 U$ ~# R& w 我相信食物也是有阴阳之分的,比如麻辣烫,比如酿皮,比如凉粉鱼,都属于女人的专利。有俗话说女人一生喜欢三件事:织毛衣、吃酿皮、拉是非。真正论起饭食,还是搅团与女人关系密切。搅搅团,可以说很简单,但也不易搅得很地道,要搅得十分地均匀、无一点疙瘩是男人所不能及的,常常,好的搅团都是女人搅出来的。搅好搅团基本功是胳膊的灵活性,俗话说:搅团要好,七十二搅。这是一说,其实何止七十二搅?搅团搅团,要害就在这一搅之上。女人纤细的手臂适于在大锅里画圈,一圈一圈,让一堆生面一层一层熟透。我见过男人搅的搅团,或夹生,就像他们的爱情;或焦糊,就像他们的脾气;或疙瘩重重,就像他们的沟壑纵横的脸庞。而且搅搅团对女人的身体也有很高的要求,太矮不行,太弱不行,太胖不行,太高不行。好的搅团是锅台上搅出来的,太矮够不上锅,用劲就不均匀。太弱没力气,一锅搅团没成行,人已虚脱。太胖则不灵活,搅搅团是全身协调运动,必须顺时针方向或者逆时针方向搅,不能乱搅,更不能中途改变方向,否则搅不上劲,吃起来不筋道,而且搅时既要用力,又不能过猛。太高则擀杖直立,容易捣破锅底。所以,能搅出好搅团的女人多半是美女。当年我们进村入户吃饭,只要看谁家媳妇身材好就料定是口福来了。' S: t6 H2 h5 d9 V, {9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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搅团的品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主妇的品质。陇东乡间的女人嫁到婆家,除了要验“试刀面”,还要看“搅功”。因为在陇东,腊月三十第一顿饭必须吃搅团。因为腊月三十是农历的年尽日,就有了这样的说法:三十早上吃搅团,一年到头够搅缠。这里所说的“搅缠”,是指盘缠、花费。这话是说吃了这一顿搅团,这一年将不愁生计。更重要的是那时候正是游子归家、合家团聚的时候,搅团搅不好,直接影响着家族的脸面和在外边的声名。刚参加工作那年,进村下乡,要吃派饭。那时候干群关系已经开始紧张,派饭对队长来说是件困难的事,所以就只好天天在队长家住,队长家吃。进村第一顿饭就是搅团。队长邋遢的媳妇衣衫不整,头发脏乱,指甲里黑垢犹存。她把包谷面肆意地搅拌于滚开的锅中,边撒面粉边搅拌。他们家的窑里既住人也拴牲口,既睡人也做饭。炕的一头就是锅台。我亲眼看到队长媳妇搅搅团的时候,歪过头去用手擤了几下鼻涕,然后两手一搓,就又紧握擀杖开始搅。搅团端上来了,不仅没有什么菜,而且颜色泛青,疙疙瘩瘩。我在看队长老婆的时候,发现一只虱子顺着她的发梢掉进了碗里。一起下乡的同事没有吃,说是不饿。我把一双筷子在搅团里搅了个遍,确实什么也没有找到,就硬着头皮吃掉。本该绵软、光滑的搅团到了我的嘴里却变得坚硬难以下咽。同事没有吃,晚上睡在炕上饿得折腾个不停。第二日他终于放下了宁死不食周粟的骨气,不管碗里是什么端起来就吃,所谓饥不择食。后来想想,队长媳妇是不欢迎、不耐烦我们才故意把搅团搅成糨糊,并且把自己弄得很恶心,好让我们离开她家,离开村子。那时因为穷,又没有别的可吃,家里来了人吃饭,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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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n" s! M 搅团考验着女人,也美丽着女人。记得那次在一个黄土原的小村子遇到一个新媳妇,我亲眼目睹了她搅搅团的全过程。那媳妇穿一件稠缎的紧身小棉袄,蜂腰丰臀,长脖隆胸,极有韵致。她用少许麦面放人盆中和成面水,入开水锅中,然后熟练地将所需麦面倒进锅中,用擀面杖左右不停地作圆形搅动。她的胸脯因为用力而激烈地跳荡,丰臀随着腰肢的扭动而摇摆,像一枝风中的桃花,花枝摇曳,那动作哪里是在做饭,分明是跳着节奏感极强的舞蹈……待到她用勺子把搅团盛入盘中,并用勺背压平抹光端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从恍惚中回神。明晃晃、光溜溜的搅团,食之绵软爽口,真怀疑是新媳妇把她的肉给搅了下来。男人之色,全体现在了吃搅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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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d6 ]9 [$ k- v4 I9 H$ b$ [ 女人创造着搅团,也发展着搅团,她们的柔情、精细和变幻无穷,全部搅进了搅团里。我妻也是小县人,爱吃搅团也爱搅搅团,那些年常抡着一杆擀杖吸引了好多同事,他们见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走,去你家吃你媳妇的搅团。妻搅的搅团之所以受大家欢迎,是因为她能够投其所好。喜吃酸菜的,她就舀上油炝葱花浆水汤,放上油泼辣子绿咸菜;爱吃醋蒜的,她就调上陈年香醋,放上油泼辣子蒜泥;嗜好肉蛋荤腥的,她就调上精制的臊子,再配上泡菜、糖蒜、黄瓜、西红柿、肚丝等。有了女人,就有了搅团的百变神奇,聪慧的她们试着把粗粮磨的豆面也加入进来,还把蒸熟剥皮的洋芋用刀柄捣粘,配以调料,称之为“洋芋搅团”,给搅团家族增添着新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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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世上走,尝遍世间百味,却没有一种食物这样形神兼具,这样体现孔老夫子“食,色、性也”的精神,人之于搅团,使之源远流长,搅团之于人,养胃又养体……搅吧,搅吧,搅出一道道美味,也搅出一个个美女,让这个世界上男人有其食有其女,女人有其美有其男,男女各尽其乐,各享其福,阴阳相谐,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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