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尧妈

请来电话吧，请来吧
　　第1章 不是我的事
我在爸爸妈妈小时候就读的学校上学。不知为什么，老师们对爸爸没有一点印象了，可是很多人还记得妈妈。“她可是个美女啊！”指导我们戏剧小组活动的文学课女教师常常会这么感叹道。说这话时，她还用挑剔的眼神看着我。其实我也不在乎这些，反正“外在美”又不算学分。但是看来，妈妈的内在也比我的要美得多，比如，大家都记得，妈妈从来都不会用棍子赶罐头盒玩，也从来不喜欢参与那些会造成“跌倒损伤”的游戏。
关于妈妈的过去我也就知道这些了。可是一天，外婆来我们家帮妈妈做家务，她说：
　 “那个谢廖沙获全俄大奖了。”
　 “哪个谢廖沙？”我问道。
　 “谢廖沙·巴达波夫。文化人都知道。”
　 “我可是第一回听说，他是谁啊？”我问。
说这话时，我突然意识到，一旁的爸爸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我，确切地说，是感激的眼神……他的表情很微妙，我却察觉到了，只是不明其中的缘由。
之后在厨房里，外婆才给我解释说，谢廖沙·巴达波夫，过去在那所天才少年音乐学校上学，妈妈在上五年级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那所音乐学校与我们学校隔街相望。从我们学校走出来的学生，很难一下子看出哪个有天分哪个没有。而从马路对面那所学校走出来的，不用说，一定是天才少年。
我们学校的学生个个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而那些音乐天才们则都背着琴盒。起初妈妈注意到谢廖沙·巴达波夫是因为他背的琴盒比别人的都大，他学的是大提琴嘛。之后，到了五年级，妈妈就慢慢喜欢上他了。妈妈在这点上也很过人，因为我都已经上到六年级了，还从来没有爱上谁呢。
　 “是啊，谢廖沙往高处飞了！”吃晚饭时外婆说。
爸爸呆在房间里抽烟，他通常都是在走廊里或厨房里抽的。
　 “您说什么呢？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傻里傻气的童年，懂什么啊！”妈妈说着笑了起来，她还挺开心的，而爸爸却是整个晚上都没露出过笑脸。
　 “越飞越高了！高了……”外婆洗盘子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嘟囔着。
外婆很喜欢教育我们，而且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
　 “我们邻居家的儿子都学会熬汤了。”她说。这就是要我明白：我也应该学会熬汤。
　 “那个柯里亚，就是和你一起从医学院毕业的那个，已经升了科室主任了。”她对爸爸说。爸爸应该从中得出结论就是：他也应该努力成为科室主任。“是啊，谢廖沙越飞越高了。”这句则是在暗示爸爸：他也该往高处飞飞。
两年前我去做扁桃体切除手术，“常见的小手术而已！”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我却没有感觉到这点……我觉得给我做手术的那个外科医生是个有魔力的人，他给我带来了巨大的疼痛，我本应该恨他的，可事实上我对他呢，简直是称赞不已啊！带着恐惧的称赞！我甚至难以想象出，他若是脱掉白大褂和橡胶手套，穿得像普通人一样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他也会走进小吃店吧。
爸爸几乎每天都要做手术。同样，每天也会有人像我看待那位医生那样看待他。
　 “您以前做过手术吗？”我问外婆。
事实上，她老人家六十多年来还真是一次手术都没做过！难怪她不能正确地评价我爸爸。
　 “人就应该像谢廖沙那样建功立业。”外婆边说边使劲将外套套在身上。
　 “那等您再犯偏头痛的时候，”我说。“别来找大夫，去找您的那个——拉大提琴的好了！让他来帮您治！”
上床睡觉前我在卫生间刷牙，无意间听到妈妈对爸爸说：
　 “你太可笑了……”爸爸很忧郁，妈妈可不这样，她爱笑，“说实话，我一点都没当真，五年级的学生懂得什么啊！”
　 “从五年级就开始了……”爸爸小声嘀咕着。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又伸进口袋里找烟卷了。
我呢，用句人们常说的话来形容，听了后那真是不寒而栗啊！
真的是从五年级开始的吗？那又是几年级结束的呢？如果是六年级就结束了倒还好，那要是七年级，甚至九年级呢？
　 “要知道爸爸和妈妈同班，”我对自己分析道，“而那所天才学校所在的位置和现在一样，与爸爸妈妈的学校只隔一条马路。这样的话，爸爸不就成了他们恋爱的见证人了吗？若是现在还不能释怀，那可怜的他当时该是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啊！”
总该行动起来做点什么。做什么呢？我难道不可以找什么人商量一下吗？
假如我去和外婆商量，她一定会说：“我邻居家的儿子可是从来不插手大人的事。”
或许，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或许……
几天过去了，我正准备出门上学时，看到电视里预告说，今晚将播放谢廖沙·巴达波夫的演出。还好，除了我没有别人听到。
晚上，在离这位全俄大奖获得者的音乐会开播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我就坐到放电视的那个房间开始学习。
　 “明天我们有测验！”我宣布道，然后所有人连走路都踮起了脚尖。
　　一周后，我得知广播上要播放谢廖沙·巴达波夫的演奏。在离开播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我就把作业本拿
　　进了厨房，因为我们家的收音机就放在厨房里。
　 “明天我们又要测验了！”我说。收音机就这样安静了整个晚上。
但是谢廖沙·巴达波夫对我们家的困扰依然没有停止。
有一次，我看完电影回来，在爸爸妈妈每天早上乘车上班的有轨电车站旁，看到一张印有他头像的海报。我真想一把扯下它，撕个粉碎，但是走近了，却又犹豫起来，最终还是没有撕。
回到家后，我开始说服爸爸妈妈改乘无轨电车，我告诉他们坐无轨电车可是要比坐有轨电车舒服多了。
　 “可是无轨电车站很远。”爸爸反对道。
唉，要是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该多好！
　 “我领你们从一条小巷穿过去，你们就会知道有多近了。其实无轨车站就在旁边嘛！”我说。
　 “小巷里一向黑洞洞的，很不安全。”外婆插了进来。她仿佛总是蓄意要给妈妈创造与自己的过去正面遭遇的条件。
早晨我领爸爸妈妈穿过了那条小巷。
　 “你们瞧瞧，这多方便啊，”我说，“多近啊！而且您二位还选择了更现代的交通工具……虽没能坐地铁，可咱也不用坐有轨电车了。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咱们可以一起走到快到我们学校了才分开！”
　 “是啊，其实我们一天中见到你的机会也不多，就为这个也值得了。”妈妈同意了，“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这条路呢？”
其实我并不想每天早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父母送我这个六年级的学生上学，但是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远离那张带头像的海报。
当然，妈妈也有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看到那张海报。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又过了几天后，我在家里说：
　 “我们写了一篇题目为《长大后想做什么》的作文。你们肯定猜不到，差不多所有的同学都想当医生！差不多全部哦……不是飞行员，也不是潜水员，而是医生！老师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医生是世界上最崇高的职业，大家有救死扶伤的愿望，这很好嘛！”
　 “是啊，说得没错。”妈妈说。
爸爸和外婆却都没有做声。
周日这天，我带自己的朋友瓦西卡·帕格尼尼来家里玩。
帕格尼尼——这当然是他的绰号了。瓦西卡是学小提琴的，就在那所天才学校上学。
　 “你喜欢斯维达斯洛夫·利赫捷尔吗？”我当着全家人的面问瓦西卡。
　 “那还用说！”瓦西卡回答说。
　 “那达维德·奥斯特拉赫呢？”
　 “也喜欢啊！”
　 “索夫罗尼茨基呢？”
　 “也喜欢，可惜他已经过世了……”
　 “那谢尔盖·拉赫马尼诺夫呢？”
　 “还没听说谁不喜欢他的呢。”
　 “那谢廖沙·巴达波夫呢？”
　 “这位我还真没听说过……”
　 “一次也没听说过？好好想想，再想想……”
　 “还是想不起来，真的没听说过他。你为什么对他感兴趣？”瓦西卡表现得可真自然，好像一刻钟前我俩没在卫生间里排练过似的。
　 “连帕格尼尼都不知道他啊。”我环视了一遍全家人后叹着气说。
但是妈妈的过去还是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而且步步逼近。
一天，邮局突然送来两张我们学校寄来的明信片。我一向不喜欢学校给家长寄明信片，这次的明信片更让人想都想不到——和我没什么关系，是邀请妈妈爸爸去参加学校传统的校友联欢晚会。这次的联欢会由两所学校联合举办：我们学校和那所音乐学校。邀请函是提前一周发出的，并请大家尽可能通知所有自己能联系上的同学。
我立即想到，谢廖沙·巴达波夫也一定会被邀请参加联欢会。“晚会的举办目的是为了让过去的同学愉快，”我分析道，“可如果它让妈妈回想起过去，爸爸又怎么能高兴起来呢？妈妈的思绪肯定会回到过去，虽然也许只有几分钟。爸爸看了明信片肯定又要抽闷烟了，而且不会到走廊里抽。”
我把明信片塞进自己的书包里，藏了起来……
在学校的大厅里，我见到了一张举办传统联欢晚会的大幅通知。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在文艺演出部分将有全俄大奖获得者谢·巴达波夫的表演。
　 “这下明白了……”我寻思着，“就是说，他将在所有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艺术才华，博得大家的掌声。而爸爸却没有这样的机会，要知道，他不可能站在舞台上给什么人切除阑尾炎！哦，准确地说，是切除阑尾……没错，谢·巴达波夫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啊！”

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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